第18章

苏晚放下碗,心里头跟揣了个乱蹦的兔子似的,坐也不是站也不是。

谢明渊收拾完碗筷,回头看见她这模样,嘴角偷偷勾了下,又赶紧绷住:“站着干啥?回屋歇着去,刚好转点,别累着。”

“歇啥歇,我不困。”苏晚梗着脖子说,可脚底下没动窝。她脑子里净是“小狐狸”那事儿,越想越觉得荒唐,又忍不住琢磨——真能这么邪乎?就一回……

谢明渊也不催,自己拿了块抹布擦桌子,慢悠悠地说:“不困就坐着晒晒太阳,院子里暖和。”

苏晚没应声,磨磨蹭蹭挪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。太阳照在身上,暖乎乎的,可心里还是七上八下。她偷偷摸了摸肚子,跟平时没啥两样,可就是觉得哪哪都不得劲。

谢明渊擦完桌子出来,见她对着自己的肚子发呆,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:“想啥呢?”

“没想啥!”苏晚赶紧把手拿开,脸有点热,“就是……就是觉得这太阳晒着挺舒服。”

谢明渊“嗯”了一声,没戳穿她。他抬头看了看天,说:“下午我去趟药铺,给你抓点调理身子的药,你这几天折腾得太厉害。”

“不用不用。”苏晚连忙摆手,“我好着呢,不用吃药。”她现在一听这些就发怵,谁知道他会不会又说出啥让人惊掉下巴的话。

谢明渊看了她一眼,没再坚持:“行,你要是觉得不舒服,随时跟我说。”

俩人就这么在院子里坐着,谁也没再说话。风吹着树叶沙沙响,苏晚心里头那点慌乱,慢慢被这安稳的日子磨得淡了点。可那“小狐狸”的事儿,像根小刺儿,扎在心里,时不时冒出来扎她一下。

她偷偷瞅了瞅谢明渊,这人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,不知道在想啥。阳光照在他手上,指节挺分明。苏晚忽然想起昨夜他抱着自己的时候,手劲儿挺大,可动作又挺轻……

“呸呸呸!”她赶紧晃了晃脑袋,想啥呢这是!

谢明渊被她这动静弄得抬头看她:“咋了?”

“没、没啥。”苏晚红着脸别过头,“风迷眼了。”

谢明渊见苏晚坐着发愣,脸还红扑扑的,伸手碰了碰她的胳膊:“咋还坐着?起不来了?”

苏晚没吭声,刚想撑着石凳站起来,腿一软,差点晃倒。

谢明渊眼疾手快,一把扶住她,眉头皱了皱:“还是没力气?”

他也没多问,弯腰就把苏晚抱了起来。苏晚吓了一跳,下意识想挣扎:“我自己能走……”

“别动。”谢明渊语气平淡,手上却没松劲,抱着她往屋里走,“省点力气。”

他抱得挺稳,苏晚也不敢再折腾,只好乖乖靠着。闻着他身上那股清清凉凉的味儿,听着他走路的脚步声,心里头乱糟糟的,又有点说不出的安稳。

到了床边,谢明渊轻轻把她放下,拉过被子盖好:“躺着歇会儿,我去给你倒杯水。”

谢明渊端着水杯回来时,苏晚正睁着眼望着帐顶,睫毛像受惊的蝶翼,轻轻颤着。

他把水杯放在床头小几上,在床边坐下:“睡不着?”

苏晚没看他,声音闷闷的:“有点……”

“脑子里又在想些乱七八糟的?”谢明渊伸手,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发梢,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,“别想了,身子要紧。”

苏晚被他这动作弄得心头一跳,往被子里缩了缩:“谁想乱七八糟的了。”

他低笑一声,那笑声顺着空气漫过来,带着点暖意:“那就是在想小狐狸?”

“你闭嘴!”苏晚猛地转头瞪他,脸颊又红了,“不许提这个!”

谢明渊见她炸毛的样子,眼底笑意更深,却没再逗她,只是拿起水杯递到她嘴边:“喝点水。”

苏晚没辙,只好张嘴喝了两口。温水滑过喉咙,那点被逗出来的气性,慢慢就散了。

“你也歇会儿吧,”她看着他眼下淡淡的青黑,“你昨晚也没睡好。”

谢明渊挑眉:“心疼我了?”

“谁、谁心疼你!”苏晚别过脸,“我是怕你累倒了,没人给我端水递药。”

他低笑出声,没再拆穿她,只道:“好,那我就在这儿陪着你。”

说着,他就往床沿挪了挪,靠着床头闭上了眼。

苏晚偷偷看他,阳光从窗缝钻进来,落在他脸上,把他平日里冷硬的轮廓柔化了不少。他睫毛很长,垂着的时候,像给眼下投了片小小的阴影。

她看着看着,眼皮就开始发沉。昨晚折腾半宿,身子本就乏,这会儿被他这么陪着,心里头那点紧绷的弦一松,困意就涌了上来。

迷迷糊糊间,她好像感觉到谢明渊的手轻轻搭在了她的手背上,微凉的触感,却让人莫名安心。

再睁眼时,窗外的太阳已经西斜,屋子里静悄悄的。谢明渊还靠在床头,呼吸均匀,像是睡着了。他的手还搭在她手背上,没挪开。

苏晚动了动手指,他没醒。她看着两人交叠的手,心里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,又冒了出来。

或许……有他在身边,好像也没那么糟糕?

苏晚呼吸渐匀,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,睡得安稳。谢明渊坐在床边,指尖悬在她发顶半寸处,忽然顿住。

眼底那片沉静倏地裂开,像有几道影子在里面翻涌。

「啧,瞧瞧这小脸红的。」一个轻佻的声音在心底响起,带着勾人的尾音,「昨夜哭着喊我名字的时候,可比现在乖多了。」是谢绯夜,那双眼尾上挑的桃花眼仿佛正透过谢明渊的皮囊往外瞧,「今晚要不要再……」

「住口。」另一个声音温和如玉,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制止,「她刚好转,经不起折腾。」谢惊鸿的声音像浸过清泉,「该让她好好休息,粥温在锅里,醒了要喝的。」

「呀,哥哥们又吵架啦?」谢烬离的声音带着懵懂的天真,像个不懂事的少年,「晚晚姐姐睡得好香呢,是不是因为有明渊哥哥在呀?」他故作无辜,眼底却藏着一丝算计,「要是她醒了,知道我们都在,会不会吓哭呀?」

「闭嘴。」最末一个声音冷得像淬了冰,带着蚀骨的偏执,「她是我的。」谢烬渊的声音压得极低,像盘踞在暗处的兽,「谁也别想碰,谁也别想吓她。」

谢明渊的指尖微微颤抖,额角青筋跳了跳。他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,眼底的翻涌已压下去,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黑。

他抬手,轻轻替苏晚掖好被角,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蝴蝶。

「都给我安分点。」他在心底无声地说。

帐外月光渐浓,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。而帐内,苏晚翻了个身,无意识地往他这边靠了靠,像只寻求暖意的小兽。

谢明渊僵住,心底那几道声音忽然都静了。

只有他自己听见,有什么东西,正随着她的呼吸,一点点软下来。

苏晚睡得沉,小眉头偶尔动一下,像是做了啥梦。谢明渊坐在床边,眼神忽明忽暗的,自己跟自己较着劲。

心里头突然冒出个浪荡子的声音:“你看她那小样儿,昨晚脸红到脖子根,哭唧唧的,现在倒睡得踏实。等她醒了,再逗逗她?”

话音刚落,又有个温温柔柔的声音接上:“别胡闹,她身子刚好,得养着。灶上还温着粥,等她醒了正好喝。”

跟着又冒出来个装傻充愣的:“哎呀,你们小声点,别吵醒晚晚姐姐呀。她要是知道咱们在这儿吵,该不高兴了吧?”

最后那个声音冷飕飕的,带着股子犟劲:“都闭嘴。她是我的人,谁也别想瞎折腾。”

谢明渊使劲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,脸上那点不对劲的劲儿就没了。他伸手把苏晚露在外面的胳膊塞进被子里,动作轻得很,生怕弄醒她。

心里头那几个声音也消停了。

月光从窗户外溜进来,照在苏晚脸上。她好像觉得暖和,往谢明渊这边挪了挪,脑袋快挨着他胳膊了。

谢明渊浑身一僵,大气都不敢喘。过了好一会儿,才慢慢松了劲,嘴角偷偷往下弯了弯。

夜色漫进窗棂时,谢明渊刚睁开眼,就见苏晚撑着身子坐起来,揉着眼睛打哈欠。

“醒了?”他声音低沉,“饭好了,起来吃。”

桌上摆着两晚热腾腾的汤面,卧着金黄的溏心蛋,还撒了把翠绿的葱花。苏晚饿了,拿起筷子呼噜呼噜吃着,脸颊被热气熏得粉扑扑的。谢明渊坐在对面,没怎么动筷子,就那么看着她。

等苏晚放下空碗,打了个满足的饱嗝,抬头时却对上他骤然变了的眼神。那双眼睛里没了往日的温和,也没了轻佻,只剩下浓稠的偏执,像化不开的墨。

他忽然倾身过来,骨节分明的手扣住她的手腕,力道大得让她蹙眉。

“晚晚,”他开口,声音比夜色还冷,带着种陌生的、独占欲极强的意味,“你吃饱了。”

苏晚心里一紧,挣扎着想抽回手:“谢明渊,你干什么?”

他却逼近一步,呼吸落在她耳畔,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:“该到我了。”

指尖划过她的下颌,迫使她抬头看他。那双眼睛里翻涌着执拗的火焰,映出她惊慌的模样。

“记住了,”他一字一顿,带着宣告般的偏执,“现在抱着你的,是谢烬渊。”

苏晚被他箍在怀里,后背贴着他的胸膛,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紧绷的肌肉。她试着动了动胳膊,刚抬到一半,就被他更紧地扣住。

“说了别动。”谢烬渊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,下巴抵在她发顶,呼吸拂过发丝,“乖乖待着。”

苏晚没敢再挣,心里头又慌又乱。这人的怀抱跟谢明渊不一样,谢明渊抱着她时是稳的、轻的,可谢烬渊不一样,他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,带着股子怕她跑了的狠劲。

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味,混着点烟火气,是这两天在院子里劈柴做饭染上的。可这味道到了谢烬渊身上,莫名就添了几分危险。

“你……你抱得太紧了,喘不过气。”苏晚小声嘟囔,声音里带着点委屈。

谢烬渊的动作顿了顿,手臂松了松,却没放开,反而低头在她颈窝蹭了蹭,像只宣示领地的兽:“晚晚,别想着走。”

苏晚的脖子被他蹭得发痒,心里头更不是滋味:“我没想着走……”

“最好是。”他冷哼一声,语气里满是不信,“要是让我发现你想跑,我就……”

他没说下去,可苏晚能感觉到他环在腰间的手又紧了紧,那力道像是在警告。她咬了咬唇,突然有点想念那个会给她掖被子、会跟她斗嘴的谢明渊。

夜越来越深,窗外的风停了,屋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。苏晚靠在他怀里,起初还紧绷着,后来眼皮越来越沉,竟迷迷糊糊睡着了。

她睡着后,谢烬渊的眼神才慢慢柔和了些。他低头看着她熟睡的侧脸,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脸颊,动作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珍视。

“别离开我。”他在她耳边低语,声音轻得像叹息,“求你了。”

偏执的外壳下,藏着的是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。他怕这温暖是偷来的,怕天亮了,怀里的人就没了。苏晚在谢烬渊怀里睡着了,呼吸轻轻的。谢烬渊还是抱着她,胳膊没松,就是力道比刚才轻了点。

他低头瞅着她的脸,眉头皱着,像是在想啥心事。过了好一会儿,他抬手,用指腹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,动作笨笨的,跟怕碰碎了似的。

“可别醒了就不认账。”他低声嘟囔了一句,声音有点哑,“睡都睡在我这儿了,就是我的人。”

苏晚大概是做梦了,小嘴动了动,没醒。谢烬渊看着,嘴角偷偷往上翘了一下,又很快压下去,板着脸,跟啥都没发生过一样。

他就那么抱着她,一动不动。夜挺长,可他觉得这样抱着,好像也没那么难熬。就是心里头老嘀咕,等天亮了,她要是又跟以前似的躲着他,咋办?

越想越烦躁,他又把胳膊收了收,把人抱得更稳当些,跟揣着个宝贝似的。